
和丽斌的心灵叙事
文/罗菲
按:本文为和丽斌个展“日瑟浩奕”而作
中国西南地区的当代艺术自八五时期以来,形成以生命体验和心灵直觉表达为诉求的表现主义绘画传统,这形成于上世纪80年代以毛旭辉等艺术家为代表的生命流群体。90年代至今,生命体验的观念性表达在先锋艺术领域继续得以发展,如何云昌的“金色阳光”(1999),孙国娟每年的自拍像计划“永远甜蜜”(2000年至今)和雷燕的摄影“冰冻青春”系列(2007)等。及至近几年以画风景来表达内心经验的年轻艺术家,如陶发、常雄、李瑞,它们都反映出这样一种内心直觉表达的精神文脉。云南艺术家这种独特的人文传统使得他们在方法及观念上区别于以语言开发为己任,以社会图景为参照的当代艺术样式,却呈现出一种对心灵的普遍关照,并以此展开人与自我、人与风景等层面的艺术书写。某种程度上,他们并不为艺术而艺术,却为心灵而艺术。和丽斌作为云南本土近十年来最为活跃的艺术家、策展人之一,这种精神文脉同样在他身上延续。
和丽斌是2005至2006年云南另一场重要的先锋艺术运动“江湖”项目的核心参与者和策划者,自那时起他一直活跃于艺术策展、写作、推介、创作、教育以及小组等各种类型的艺术实践中。
作为艺术家,和丽斌从2006年开始创作表现主义风格的油画“荒原”系列、“逐日”系列[1]和“幻灭”系列,其画作色彩厚实饱满,笔法张扬凝练,意境孤寂而冷峻,给人扑面袭来的现场感,仿佛能听见画中“点景人物”在烈日、荒原、丛林间赶路的步伐声。那人一面挥汗奔走,一面自言自语道:“一条路,连接两个世界,我在路上,从极昼到极夜,去寻找,世界的源头”[2]。2012年之后,和丽斌将这种心灵独白式的诗歌写作运用到绘画及行为艺术中,这也奠定了其艺术作为心灵独白的基调。
“栖身在梨树中央,沉睡,口生梨枝,成长为树,身体化为枝干”[3]。相比较油画中那位“点景人物”来回奔走忧心忡忡的紧张状态——俨如“逐日”途中的夸父,和丽斌在自然中的行为表演中更像途中渴死之后的夸父,手杖已然化作桃林,身躯化作大山,悲剧消而诗意长。艺术家开始“聆听”(2011)树枝摇曳的声音,在冬日梨树下将自己融入大地(“归”2011),用灌木编做翅膀飞翔(“沉重的翅膀”2011),口含梨树枝化作树林(“春分•万物生”2013),将自己化作大树把大桥淹没(“日瑟浩奕”2012)……和丽斌往往运用自然中的枯枝、灌木、杂草等元素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以此给未来的人们留下“芳香的记忆”(2009年至今)。和丽斌的行为艺术把云南自八五时期以来那种以乡土风景绘画为主要方式的心灵表述转换为神话般的心灵剧场,充满诗意,节奏平稳,又伴随着潜在的爆发力。
这类与创世神话有关的创作不仅暗藏在“逐日”系列油画中,在和丽斌的其他行为艺术中也多次体现,如“花园•七天行为计划”(2014)仿佛创世七日的诗意体验。在“摩陀缇壳”(2013)中,和丽斌将密封了无数种子的罐子砸开,呼唤道“摩陀缇壳”(纳西语),意即“打开宇宙”之意。这些作品都提示出新一代具有少数民族身份的艺术家在当代全球文化交融与冲突的背景中试图延续其民族文化记忆与想象的自觉,这给我们今后讨论地域性当代艺术中有关身份交融及后神话时代的叙事提供了参考。
当我把和丽斌自2006年以来的油画、诗歌、行为艺术放在一起反复观看,我似乎看到了一部部自传体电影的分镜头剧本,素材量很大,视点很多。这些片段构成了一部宏大的有关自我追寻与撤离的心灵叙事,令人炫目。它时而“向前,奔跑,冲刺,从自己的影子里撕裂、挣脱出去”[4],时而“安眠,在水一方”[5],而最终或许只是“消失在飞扬的尘埃里”[6]。这似乎对应了“逐日”、“荒原”与“幻灭”的叙事逻辑。和丽斌的艺术,可以说是一部带着“夸父逐日”的理想主义色彩,讲述我们这个时代的少年派们[7]在大地上奇幻漂泊的心灵史,它注定震撼人心,浪漫迷人,诡异而不安。
2014年8月15日夜
注释:
[1]. 和丽斌“逐日”系列的灵感来自“夸父逐日”的故事。故事出自《山海经》,相传在黄帝王朝的时代,夸父族的其中一个首领想要把太阳摘下,放到人的心里,于是开始逐日。他口渴时喝干了黄河、渭水之后,他准备往北边的大湖去喝水,奔于大泽路途中渴死。他的手杖化作邓林,成为人类的桃花源;而他的身躯化作夸父山。
[2]. 引自和丽斌绘画&诗歌《荒原•昼与夜》(2012年)。
[3]. 引自和丽斌行为艺术《春分•万物生》(2013年)作品阐述。
[4]. 引自和丽斌行为艺术“影子”(2012年)作品阐述。
[5]. 引自和丽斌与黄越君的行为艺术“花园”(2014年)作品阐述。
[6]. 引自和丽斌行为艺术“离”(2013年)作品阐述。
[7]. 少年派是李安执导的3D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主角,一名印度男孩,热爱并同时信仰不同的宗教。